经济学的伟大发现就是，人类社会有一套自发秩序，你让每个人自行其是，社会并不会乱套。

市场经济本身不会导致繁荣与衰退的不断循环，经济周期的根源在于市场之外的人为刺激。

衰退并非邪恶力量，而是进步力量，市场自发力量战胜政府干预，通过清算累积的错误投资，让经济运行重回正轨。

熊彼特用几乎是嫉妒的口吻评价过斯密的写作艺术，“他不喜欢任何超过常识性的表达，即便头脑最愚笨的读者也能通读无碍。他娓娓道来，用细微而朴实的观察鼓励读者，使他们在阅读中一直感觉惬意。”这种写作风格真是太棒了，不能不让人嫉妒。

斯密在《道德情操论》里有一段非常精彩的话，他说：

“在政府中掌权的人，容易自以为非常聪明……他似乎认为它能够像用手摆布一副棋盘中的各个棋子那样容易地摆布偌大一个社会中的各个成员；他并没有考虑到：棋盘上的棋子除了手摆布时的作用外，不存在别的行动原则；但是，在人类社会这个大棋盘上，每个棋子都有它自己的行动原则，它完全不同于立法机关可能选用来指导它的那种行动原则。如果这两种原则一致、行动方向也相同，人类社会这盘棋就可以顺利和谐地走下去，并且可能是巧妙的和结局是良好的。如果这两种原则彼此抵触或不一致，这盘棋就会下得很艰苦，而人类社会必然时刻处在高度的混乱之中。”

你看这话说得多么朴实，多么深刻！

重读这段话，我发现斯密实际说出了经济周期的根源。

自发秩序的力量

首先我们需要理解，无需外力干预，人类社会有自己的行动原则。每个人类棋子自己会动，并且不是乱动。

没学过经济学的人，经常会有一种担忧，他们担心没有政府的统一安排，让每个人自行其是，社会岂不会乱套？经济学的伟大发现就是，人类社会有一套自发秩序，你让每个人自行其是，社会并不会乱套。

戈尔巴乔夫问过撒切尔夫人一个问题，“你如何确保人们能得到食物？”在计划官僚看来，如果不是由政府去组织安排食品供应，人们的食品供应就会成为一个问题。真是杞人忧天！

人们对食品有迫切需求，愿意为之买单，你就根本不用担心会没有人供应食品。如果真的没有人生产供应，这个巨大缺口就会是天大商机，是绝好的发财机会，利润前景会驱使人们踊跃去补缺。

人类天性就有不断改善自己境遇的欲望，有发财的欲望，不用你去鼓励号召，去人为刺激，人们自发就会去寻找商机，去发现利润机会，去供应那些人们有迫切需求却无人供应的商品。

你也不用担心人们会供应过头。当人们的需求变得不再那么迫切，不再愿意为之买单，继续多多供应就会变得无利可图，以致亏损，人们也就会自发减少供应。

有利可图的事多多干，无利可图的事一律不干，人们自发的趋利避害，让各种资源形成从低价值用途向高价值用途流动的强大趋势，“若水之趋下”。

经济周期的根源

对人们有利的事，人们有迫切需求的事，人们愿意买单的事，资源从低价值用途向高价值用途的流动，这些事通通不需要政府的人为刺激和鼓励，人们自发就会去做，有强烈动力去做，“不召而自来”。

什么事需要政府去进行人为刺激？很简单，就是人们自发不会去做的事。这些事通常就是对人们有害的事，人们没有迫切需求的事，人们不愿意买单的事，是资源从高价值用途向低价值用途的反向流动。

比如在偏远山区建高铁，这就不是人们的迫切需求，人们不愿意为之买单，做这种事对人们来说是把资源从高价值用途向低价值用途反向流动，得不偿失。这种事，趋利避害的商人不会自发去做，因此就需要政府去进行人为刺激。无人自愿买单，就由政府出面买单，通过人为的账面利润刺激人去做。

▲高铁往往与繁华都市高度相关

一方面，只有背离市场需求的生产供应才需要政府的人为刺激推动；另一方面，政府人为刺激推动的结果就是让这些生产供应越来越背离市场需求。

而越背离市场需求，缺口越大，所激起的回归市场需求的自发力量就越大。政府越使劲推，就会发现自己遇到的阻力和反作用力越大，结果就像斯密说的那样，“这盘棋就会下得很艰苦”。

由此我们也能看清经济周期是怎么一回事。市场经济本身不会导致繁荣与衰退的不断循环，经济周期的根源在于市场之外的人为刺激。

正常情况下，企业家会不断纠错，不断发现新商机，不断把资源从低价值用途流向高价值用途，繁荣之后是更繁荣，整体经济不会出现突然集体掉头向下这种诡异事件。什么繁荣会导致随后的衰退？那就是人为刺激起来的虚假繁荣。

人为的信贷扩张，不会创造出真实的储蓄和资本，只会让资本流向本来不会流向的方向。在人为的信贷扩张和低利率刺激下，企业受虚假利润信号误导，进行大规模的背离市场真实需求的投资扩张。

这种扩张和繁荣持续越久，生产结构背离真实市场需求的程度就越发严重，所激起的抛弃这种生产结构、回归真实市场需求的自发力量就越来越大，最终导致投资断裂、繁荣逆转，爆发经济危机。

我们可以看到，经济周期和经济危机的根本原因，就是斯密所讲的人为施加的行动原则和市场自发的行动原则这两种原则之间的彼此抵触所带来的的混乱。

由此我们对繁荣之后的衰退也会有新的认识。衰退并非邪恶力量，而是进步力量，市场自发力量战胜政府干预，通过清算累积的错误投资，让经济运行重回正轨。该反对的是强加的虚假繁荣，而不是市场对虚假繁荣的自发纠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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