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评：从“一人患病，众人均摊”的互助社群，到“0手续费”的筹款平台，再到多种“高端健康”的保险产品，水滴公司有低廉获取用户的途径，也有商业变现的最佳工具。

文/ 赵春雨 

凌晨三点，医院又送来一位发高烧的小女孩，苍白的脸庞，紧闭的眼睛周围青了一圈。被刺耳的铃声呼唤来的医生、护士迅速将小女孩包围。掐人中、上呼吸机、输氧输液、物理降温，一旁的母亲已经紧张到无法站立，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

在大大小小的医院里，这样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着。

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许多大病都有被治愈的可能。但是生活在三、四线城市或者村镇的患者，面对高额的治疗费用时，还是会束手无策。

从2014年出现的轻松筹算起，筹款平台已经有5个年头，水滴筹、诺言筹、春雨筹、无忧筹等多个筹款平台都在“互联网+慈善”的背景下兴起。

当普通人面临大病威胁的时候，除了政府的保障之外，它们为患者提供了另一条生命通道。

据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公益研究院9月1日发布的《中国慈善法2018年实施报告》显示，2018年20家互联网公开募捐信息平台总筹款额超过31.7亿元，同比增长26.8%。

在这片蓝海中，北京纵情向前科技有限公司（简称：水滴公司）推出的筹款工具——水滴筹，现已成为成为国内个人大病筹款第一平台。

这个既公益又是生意的平台是进行商业化运营的？“0手续费”的背后是否有无法见光的东西？

真的能救命

“我没想到自己会生病，我也不敢生病......”于彤（化名）向记者吐露自己的心声。

于彤是一名重庆某高校大四的学生，因为家境贫寒，刚入学就开始找各种兼职，送外卖、办宽带、卖被子。闲暇之时，还成为志愿者，给附近山村的孩子送温暖，然而老天爷像在打瞌睡，病魔悄无声息地来了。

2019年6月24日，于彤和刚毕业的大学生们一样，疯狂地投简历、参加面试。这天上午，于彤参加一次面试时，忽然肚子剧痛，不得不中途离场，打车去了医院。可这一去，让她心灰意冷。

“赶紧通知家里人，你需要立刻手术，今天你就住在医院，别乱跑了。”主治医生和于彤面对面的说。此时的她已经双手握拳全身是汗，从办公室出来，她忍着剧痛找室友借钱，给哥哥打电话，因为她不敢给父母说……

二十出头，还未有过社会阅历的姑娘，面对“手术”二字的冲击，她的心理防线其实早都崩塌。

“我在医院度过了一天两夜，然后我哥才坐飞机过来签字做的手术，当时我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不敢大声，也不敢和周围的人讲话，甚至连饭都不想吃，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

由于低血压，于彤输上了液，用上了生命体测器，直到这场手术完成。

可是，这场意外并没有随着手术的结束而结束，后续复查的结果显示：她的卵巢囊肿病变，恶性肿瘤IA期，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这一次，她知道瞒不住了。

冰冷的手术刀划开了还没长好的伤口，手术做了六个多小时。手术室外，家人都焦急地等待，母亲双手交叉祈祷，父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门前的灯，楼道里还时不时传出其他人的哭声。

灯灭了，手术成功，手术室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松弛了几分。

这场大病，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窘迫，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连借来的钱都用光了，后续还要面临巨额的化疗费用。无奈之下，身体虚弱的她拿起手机开始求助水滴筹。

于彤告诉记者，之前她在水滴筹上献过爱心，也对比过很多筹款平台，发现水滴筹不收手续费，她就按照范文的格式写下了自己的遭遇。在申请过程中，她遇到了一些困惑，打电话求助客服，很快也有工作人员上门解答，帮助完成申请。

就这样，为期一个月的筹款开始了，远方的亲戚、身边的同学、朋友的朋友都开始为于彤转发、证实，仿佛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平台上。

“当我看着一笔笔捐款，我真的很感激每一个帮助我的人。”想起带病去广东打工的父亲，守护在身边的母亲，忙前忙后的哥哥，于彤哭了。

出现弊端

8月底，于彤出院了，选择保守治疗的她，保住了生命，还保住了一个卵巢。随后她提交了水滴筹提现所需的病历，花了不到24小时就将全部筹款一次提出，平台也的确没有收取手续费。

在水滴筹提现的要求里，需提供很多资料，最重要的就是病历首页，但这个只有等出院才可以拿到。好在于彤手术成功可以早些出院，提到筹款。那急需用钱且未出院的病人怎么办呢？

在病房外转圈的秀燕（化名），因为父亲在工地工作时不慎摔倒，伤势严重，被送进了ICU，她急需一笔救命钱。

忽然，一个身穿蓝色制服，背后印有“水滴筹”三个大字的工作人员找到了她。他的手里拿着宣传页和名片，在病房外溜达。

这些工作人员的职责就是驻守在重点医院和重点科室，给患者和家属发名片或者宣传页，核心目的只有一个，让病人到平台发起筹款，他们自己的薪酬则有很大一部分来自拉单的提成。

“小姐，需要了解一下水滴筹吗？0手续费！”

“需要，需要，我需要。”着急筹钱的秀燕立刻回答。随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提交了申请，筹款开始了。

一个小时后，朋友圈里都是秀燕的求助信息，很多好心人还打电话关心她，甚至直接加微信给她转账。

120个小时过去了，秀燕家里实在是山穷水尽，也借不到钱了，于是她决定将现有的筹款取出，拍下诊断说明后的她提交了申请。虽然可以一次就将筹款提出，但这次提现她用了72个小时。

这段时间里，秀燕一直在病房外徘徊，拨打着朋友、亲戚的电话，希望可以再借一些钱，撑一下。

筹款是为了救命，筹到款不能很快提出、甚至取不出来，这等于零。很多需要筹款的家庭，都是为了解燃眉之急。从这点看，水滴筹的人情味好像淡了。

记者调查发现，在申请水滴筹时有明确规定筹款期间有权将这笔款项委托第三方进行资金托管。那第三方托管是谁？水滴筹到底用这些救命钱做了什么？为什么在急需用钱的患者身上没有开通绿色通道？这些问题，水滴筹没有正面回应过媒体。

不仅如此，随着穷苦患病者越来越多，献爱心的人士也越献越多。水滴筹的审核弊端也被放大。

2019年4月，突发脑出血的德云社相声演员吴鹤臣，在水滴筹上申请了100万的筹款被网友揪出，随后又被扒出在北京有车有房有社保，家庭环境并不差，尽管妻子回应了质疑，也没得到大众谅解。

对普通人而言，水滴筹是免费的众筹平台，可以在这里救命，但往往也有很多人为了筹款，伪造病情，明明家里有房有车，却还要问爱心人士要钱，甚至还有拿着筹来的善款，过上潇洒生活。

最可怕的是，竟有媒体挖掘出，筹款平台背后的竟然有一条“造假”产业链。专门为“造假事业”开设网店，提供虚假病历、撰写筹款文案，要惨、要可怜、要感人，要让人一读就想捐钱，而代写500字只要50元。

如果说这些利用同情心行骗的人不值得原谅，那么筹款平台至少也应该起到督促、严管的作用，让平台更加健康。因为这是为了减轻穷困家庭负担的平台，而不是肆意敛财的“好”地方。

被投资相中的香饽饽

0手续费意味着水滴筹是不赚钱的，那公司如何承担不菲的运营成本呢？

从水滴公司创立的那天起，它就受到资本的青睐。2016年4月，沈鹏顶着“美团10号员工”的光环创立水滴公司，他离职的第二天就收到了来自前东家和前同事的数百万元投资。一周内，沈鹏被投资机构频繁约见，最后拿到了5000万人民币天使轮融资。

水滴公司的第一个业务并不是水滴筹，而是水滴互助。这个概念来自国外的互助保险，但在中国是不受保险体系监管的，并且参与者众多。

记者调查发现，水滴互助的产品模式是用户花9元成为会员，180天观察期之后，能够享受相应的赔付权利。当加入平台的用户患上癌症时，最高能获得水滴互助的30万元赔付。而赔付的资金由平台的用户平摊，单人单次分摊不超过3元。

在产品模式上水滴互助和别的互助产品没有什么区别，但沈鹏深知流量为王，在今日头条、腾讯、以及美团外卖都做了大量广告投放。水滴互助三个月砸了1000万元，会员成功突破100万人。

其核心就是流量，会员数量越多，风险就越分散，利润就越高，和传统保险是一个道理，同时由于水滴互助门槛极低，流量更是生命线。比如会员有100万人，资金池里面也才900万元，只够赔付30个人。

换句话说，100万个会员对水滴公司来说，远远不够。

为了获得更多流量，沈鹏打开了第二项业务——水滴筹，一种成本更低、风险更小的方式。水滴互助9元的门槛已经很低了，而水滴筹的门槛为0，就是一个免费的众筹平台，这也是水滴筹为了抢占市场放出的大招。

水滴筹于2016年7月上线以来，已经运营将近38个月，至今累计筹款超过200亿元，平均每个月就是5.6亿元的流水，中间产生的利息收益应该也归水滴公司所有。

站在水滴互助的角度上，得大病急病的人越少越好；而站在水滴筹的角度上，每一次筹款成功都是一次裂变。尤其在城镇、区县、农村，只要一个人有赔付，整个地区的人都会知道。

2017年，水滴公司宣布完成A轮融资，总融资金额为1.6亿元，连李开复的创新工场也加入阵营。

两年后的水滴更像开了挂，3月27日，水滴公司宣布获得近5亿元B轮融资。而6月12日，水滴公司创始人兼CEO沈鹏又宣布完成超10亿元人民币的C轮融资，并将“水滴保”品牌升级为“水滴保险商城”。

在不到三个月时间里，水滴获得的融资总额已经接近16亿元。成为互联网健康险与健康保障领域今年以来最高融资记录。

其中，腾讯作为水滴公司A轮和B轮融资的领投方，又继续参与了水滴公司的C轮融资。对此，相关工作人员表示“腾讯之所以较早就开始布局水滴，是因为水滴找到了一个互联网和保险较好的结合点。”

一语道破水滴公司的盈利点实际上是保险，这也表明投资者对该公司的商业模式是看好的。大病初愈的患者、帮忙转发筹款的亲友、素不相识的好心人，这些都是转化率极高的潜在保险用户。

数据显示，已成立5年的轻松筹有255亿元的筹款，而刚刚成立3年的水滴筹已超过200亿元。可见，水滴筹的“0手续费”已经深入人心。

产业时评人张书乐表示，水滴公司已经在领域中是头部企业，最大限度的扁平化了慈善的距离，让捐赠者和受捐者有了很细节化的交流，极大的解决了捐赠滞后性和中间环节耗费等问题。

但在野蛮生长的状态的同时，一些漏洞导致出现的骗捐、善款乱用的问题，需要用更多的制约手段打压，确保慈善效果。

面对不公开营收数据这点，水滴公司也需要反思，应将时差过程中巨大流水中所形成的“利润”做好公开，并给出去向。

希望人间的病痛越来越少，善意越来越多。也希望这些筹款平台约束好自己，尽到审核和监督的责任，让每个好心人的善意都能在阳光下生长。

好人应该得到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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